绘画与书法,客观描绘与片面体现这两种方法的交互运用,在吴镇的竹画中清晰可见,吴镇生前便以竹画和山水画著名,以现存的著作而言,他的竹画在元朝无出其右者。现存画作大部分皆作于晚年,关于媒材的把握已臻登峰造极之境。
1347年,吴镇虚岁六十八,这年所作的《竹石图》题款中开宗明义便自叙道:“梅花道人学竹半生。”以一个累积画竹经历三十四年的人而言,此画不带任何夸耀技巧的意味,反而十分谦抑。
远景展开很平实,是一块上覆青苔的馒头状岩石,后方沿对角线往后罗列有修竹二竿及一簇新竹。竹与岩石是立在地上,地上以几笔淡淡的横线画出,间有小草。整幅画就只有这么多东西,它介于两种绘画方法之间,一种是立意出现实在国际,把空间、风及其他有生命的物体都包含在内,另一种则是纯以笼统纸上翰墨的方法体现天然。
画面构成的作用是孤零零的,换言之,也便是孤寂;吴镇笔下的竹与石,尽管存在于一立体空间之内,但它们便是这片有限空间的悉数。柔弱的竹枝,轻淡的墨调,以及使人想起历经风霜而所剩无多的稀少竹叶,还有它们无精打采的神态,都令人心有戚戚;质朴的岩石加强了全画的萧条气氛。画家对体裁的处理,颇能感染读者。劲秀的题字更具画蛇添足之妙,假如少了这些题字,画面就不太平衡。
1350年的竹醉日(阴历五月十三,这一天要饮特制的竹叶青),吴镇画了一幅《墨竹图》,允为竹画中的经典之作。书法与绘画之间的平衡,犹在前面说到1347年的《竹石图》之上。
画家的题款主要是说,构图与绘画自身相同重要,还言及此画大概仿自苏轼一幅竹枝图:东坡游山时忽遭风雨,到友人家避雨;衣裳仍湿,风声犹在耳际,便就着烛光作画,捕捉了竹枝在空中翻飞那一瞬间的颤抖。苏轼原作后来刻在石上。吴镇赴吴兴时见到这块石碑裂为两半,作了一个拓本。
吴镇对苏轼的著作极为喜欢,题款中自言,他后来每一提笔心中必有此画。他有一幅摹本保存至今,那是一幅册页,作于《墨竹图》之前十二天。
该画仅仅大致上与《墨竹图》类似;很明显,这些画并非每一笔每一划都一丝不苟地仿照。册页上的竹竿很均匀地弯成一个弧,像一把拉满的弓。本书仿制这幅较大的挂轴,可以正常的看到吴镇赋予主枝的线条丰满的张力,主枝分红好几节,因受风不同而弧度各异。在最高那节竹枝的最终一片叶子,节节上升之势已达极致,叶子被风吹平了,看起来像一小片墨色衔住枝头,在气流中危危颤颤。
这种绘画方法极为成功,它发明的生命、力气、动势与劲风,使人简直不觉得它是一个平面——它与月光映在纸窗上的“竹影”归于同一类(有位画家赏识竹影风韵,用白纸绘黑影,完结了有史以来榜首幅墨竹,听说这是墨竹的来源)。整幅竹叶的色彩一概是丰盈的墨色,不分浓淡远近。尽管比较有空间感,可是这幅画在直接出现竹子的表面和实质这一点上,与的作用相同。
“形似”这个字眼,其实过于广泛而迷糊,没什么实践意义;相同的,所谓三度空间或无书法力道,都不足以阐明元朝绘画所展示的写实倾向。
吴镇的《墨竹图》细看之下,可以精确的看出画得十分流通;咱们简直能感觉到画家笔锋快速滑过纸面的动作,一切笔划的波澜起伏都向一侧略作偏斜,但力气并不削弱,粗细为所欲为,可是一直顾及全体组织的严密和动势的构成。此画可说是画家捕捉“寄兴”,或得风中飘竹“单纯”神韵最成功的比如。
倪瓒好画不求形似的批判理论传开之后,早晚会有艺术家更往前迈进一步,夸耀自己的画最不像,暗示著作的境地略胜一筹,已逾越写实再现的层次。他是榜首个采纳这种看来不合逻辑而极为现代的观念的画家。
以中每爱余画竹,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气耳,岂复较其似与非、叶之繁与疏、枝之斜与直哉?或涂改久之,别人视认为麻为芦,仆亦不能强辨为竹,真没奈览者何,但不知以中视为何物耳。
假如咱们一直信任晚明作家沈颢所说的故事(也可能是沈颢臆造的),便可以精确的看出倪瓒跨出了这一步,将这种不似之论发挥到了酣畅淋漓的境地:
一日,灯下作竹树,傲然自得。晓起展视,全不似竹,迂(倪瓒)笑曰,全不似处不容易到耳。
依据以上的叙说所发生的预期心态,跟倪瓒实践的画作相较之下,他画的竹子可说是十分平铺直叙。1371年他戏题为《小山竹树》的著作,显得老成持重,传统的资料一字排开。
倪瓒并未消耗心思在它们中心组织空间,树木硬生生地站着,枝干既不改变也不环绕。岩石与树木干涩柔软的笔触,与竹子尖利浓黑的笔触构成比照,使画面免于单调;地上石头与树枝上平行的点,别离代表青苔与树叶,使画面生动一些。但倪瓒并未对一般所重视的装饰性或描绘性的绘画规范做多少退让。
在寻求平平的魅力与不美之美方面,倪瓒并非绝无仅有。在另一幅以古木、竹、石为体裁的《岁寒竹石》中,倪瓒与别的两位画家和一位书法家(或说三位都是书法家,由于那两位画家也在画上题字)集体创造,竞赛谁画得最不专业和最不像。
图中竹子出诸顾安(约1295-约1370)之手,他在姑苏邻近的常州做过判官,拿手画竹;枯木是张绅所画,他在明初官拜浙江布政使,此画是他仅有传世的著作。张绅在画的左方以小字写着:
写得一览无余,还有落款。图上方的狂草出诸杨维桢手笔;诗中指出此画乃三人在酒宴中所作——“醉中画竹”一句指的应是顾安,他自己狂放的草书明显也是得于酩酊状况。他与张绅的题字均无编年,但必定完结于1370年杨维桢逝世之前。
1373年阴历正月,倪瓒应邀为这幅画作些补充,他画了一方石头,并写了一段很长的题款,相同是送给通玄的,文中含糊提及顾安与杨维桢已相继逝世。他的画和字都在另一张纸上,这张纸明显是为了包容他的字画而额定加上去的。岩石的造型含糊,画得也很马虎;当陶宗仪描绘倪瓒晚年著作,比早年更“率略酬应,似出二手”时,很可能想到的便是这幅低劣的比如。
事实上,咱们很难把《岁寒竹石》当作一幅严厉的图像(picture)——任何一位参与者的独自创造都会更好;但它仍然是一幅杂乱而风趣的画作(painting)。咱们该视之为顾安、张绅、杨维桢及倪瓒四人把臂交欢的记载,里边杂有书法与绘画,文字与意象,以及水墨纸笔。
因而,元代绘画中以这幅画最明火执仗,彻底推翻了宋朝的规范与抱负。元代的绘画革新至此功德圆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