抗战全方面爆发后,半壁河山沦陷,中国亟需一条安全的国际运输通道。1938年初,昆明-畹町-缅甸的滇缅公路紧急动工,滇西20万民众,仅凭双手和血汗,不到10个月时间,就在崇山峻岭、峡谷激流间构筑起一条公路,成为一条抗战生命线。为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,近日,“抗战万里行”采访组一行,历经18个日日夜夜,沿着这条公路驱车1800公里,走过11个县市,重走了这段传奇公路,为大家讲述这条公路上热血与荣光,记录它所承载的抗争与不屈。
我们准备驱车顺着晴隆县城旁的晴隆山前往二十四道拐观景台时,山中正是大雾弥漫,站在观景台上,透过细纱一般的浓雾,蛇形向上的二十四道拐,宛如一条蜿蜒在大山深处的长龙,在浓雾中格外神秘。
在观景台附近,当地一家旅游研发企业正开发“二十四道拐”抗战景区。负责人李靖告诉我们,数十年来,这段公路一直作为滇缅公路的一个形象代表。这个滇缅公路“形象大使”的身份,源自于上世纪40年代一位美国游客在此处随手拍摄的照片,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:数十辆运送军用物资的车队,沿着陡峭山坡蜿蜒曲折二十多道弯路列队前行。照片赢得了世界的惊叹。从此,人们想到滇缅公路,就会想到二十四道拐。直到2004年,一个中国二战历史研究者发布了自己的研究结果,拍摄这处“24拐”照片的地点,居然在贵州省晴隆县近郊。但这段公路是抗战时期,滇缅公路向重庆方向的延伸,所有的物资通过滇缅公路到达昆明后,再通过这里运往当时抗战的中国陪都重庆。
说完这些历史,李靖答应带着我们重走一遍晴隆二十四道拐,在这里,不仅仅可以感受到这条抗战公路的险峻,最重要的一个原因,还能从这里看到最原始修建于抗战时的路基,因为这条路自从被确定为文物保护单位以来,就没有重修过。
从山下的第一道拐开始,采访车司机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就忙个不停:每过一个拐,方向盘先是猛地回转动数圈,再迅速反方向转动,直线行驶几十米后,又是一个迅速转动的轮回……挂着一挡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嘶鸣。偶尔一个转弯过急,车轮飞溅出的石子落入山下盘旋的下一层公路,随后落石传来的“啪嗒”的响声在山谷中回荡。
每到一个路口,在转弯处都会有一块石碑标示着第几道拐。在第十一道,我们见到了一面石墙,高约8米,正好将路边的山体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。李靖说,这是为避免滑坡,当年修路的美国工兵营用水泥、石块沿着公路山体部位修建的,当地老百姓就叫它“美军墙”。
一路上,当年历史照片中排着长龙运送军用物资的车队早已不见,李靖说,随着附近高速公路的修建,国道的翻新,在二十四道拐公路上的车辆少发,因为道路险峻,一般人都不会冒险。
正当我们即将到达山顶第二十四道拐时,几名当地村民骑着摩托车欢呼着从几乎180度的拐弯处拐过,从他们眼里,我们正真看到了一种征服二十四道拐时的自豪。站在山顶向下望去,我们似乎也有了一种征服的自豪感。我不禁在想,七十年前,当运送抗战物资的车队和我们一样艰难地从这道弯曲的公路驶来,他们心中不知也是否有和我们一样心中那样的自豪。
滇缅公路横跨怒江、澜沧江多重水系,一路上架设桥梁无数,但没有哪座桥像惠通桥一样,在抗战时期重要性一次又一次被提起,在被称为抗战生命线的滇缅公路修通后,惠通桥正是这条生命线的咽喉,这座曾经默默无闻的桥,正成为国人瞩目的中心。
寻找惠通桥的过程颇具一番周折,正当一行人精疲力竭时,峰回路转,在悬崖上颠簸的公路下突然传来一阵波涛的怒吼。
怒江之水在滇缅公路旁滚滚流过,江滩险恶。其地东有形如刀削的等子大山头,西有面耸入云天的腊勐松山,在路旁一处丛林掩映下,我们找到了一块刻有惠通桥字样的石碑。
穿过丛林,一幅壮丽的景观呈现眼前:宽阔的怒江江面上,数根小臂粗的铁索,呈45度斜角,正斜拉着铁索的桥面,如今的惠通桥上的桥板已被抽去,六条钢索横跨桥面,弹痕累累的西岸守桥碉堡依旧矗立在桥头。铁索下滚滚怒江水发出的怒吼震耳欲聋,站在桥畔,我们心中正想:怒江的这个“怒”字恰如其名。
1933年冬,惠通桥建成,五年后滇缅公路在此处通过滚滚怒江。抗战中,为了扼住这道咽喉,抗战中惠通桥抵御住了日军的轰炸,并在1942年为避免日军的偷袭,中国守军炸毁了这座桥,使日军无法进攻怒江西岸。1944年8月滇西反攻开始后,惠通桥修复通车,大批军火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滇西的各个战场。
如今,在此处的战火已熄灭70多年,位于桥头抗战标语也已模糊,惠通桥早已停止了使用,怒江上游雄伟的怒江大桥取代了这座弹痕斑斑的惠通桥。但惠通桥依然屹立在怒江峡谷中,见证着那段难忘的岁月。我们站在桥头的守桥碉堡前,联想起一张张历史照片,宛如一种历史穿越。
在寻找滇缅公路上这处名叫“老虎嘴”地名的前一天,我们曾多次询问过腾冲当地人,甚至用打印好的照片,询问具体地点,但没人能说得清楚,因为在滇缅公路上,这样的地形太多了。在滇西抗战纪念馆,我们刚刚拿出照片,一位工作人员就脱口而出:“这不就是惠通桥北面的老虎嘴吗?”
这处名叫老虎嘴的地方之所以出名,是源自于七十年前一张著名的历史照片:一辆美军威利斯吉普车,通过滇缅公路上一段狭窄的半圆弧形石壁,突兀的石壁旁的山崖下,便是滚滚怒江水。
在前往老虎嘴的320国道上,我们几乎是从海拔3000多米的山巅一路俯冲到怒江峡谷边,一路上寂静无人,偶尔几辆向农村运送百货的厢式货车,从这条如今已经寂静的小路驶过。老虎嘴就位于怒江的西岸,惠通桥北侧200米处。
站在石壁旁,仿佛置身于穿越的历史当中,这里和七十年前照片中的场景没有两样,公路上方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一样的半圆形石壁保持着同样的轮廓,几处突兀的石块依旧相同。唯独不同的是,这条当年走过千军万马的交通动脉,如今变成了柏油路面,显得安详宁静,唯有头顶蓝天白云,不远处峡谷中怒江奔腾依旧。
在石壁上,我们找到了无数个拇指粗的小孔,以及顺着石壁的凿痕,小孔里住满了在此处栖息的蜗牛。与现代化开山钻孔工具留下的痕迹不同,这些痕迹明显是用双手用凿子一点点凿出来的,边缘显得不规则。
在离开老虎嘴前往下一处采访地时,我们在高速潞江坝服务区的云南公路馆中,见到了修筑滇缅公路时的工具,工具中更多的是一种铁制凿子,这种凿子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些采石矿中还能见到。在一旁的历史照片中,当年修路的民工们,正用双手扶着凿子在岩石质地的山体上,然后再破碎。
公路馆的工作人员如此介绍这一场景:“可以说,滇缅公路上大部分地方,就是民夫们用双手硬从绝壁中抠出来的。”此时,我们不禁感慨,在这样山势险峻之中,在没有现代化机械的情况下,民工们几乎靠着一双手,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惊叹他们要怎样坚定的力量,才能在崇山峻岭中修筑这条通往胜利的道路。
畹町桥是滇缅公路在中国境内的终点,也是我们这次采访的终点。它作为滇缅公路上中缅分界线万吨抗战物资从桥上运进国内,1942年3月,中国远征军也是踏着这座桥进入缅甸境内。
第一代畹町桥1945年1月曾被日军炸毁,如今我们见到的畹町铁桥,是桥被炸毁后一个月内中美工程兵联合修建的。如今建在桥头的中国远征军抗战文化走廊,展出的战车、枪炮、军装……重新展现了当年10万远征军壮士集结桥头,跨出国门与日寇决一死战的壮烈场面。
当年畹町桥上忙碌场景已逝去了70年,如今的畹町口岸,却是另一番忙碌的场景:一座建于1993年的水泥大桥替代了1945年重修的铁桥,桥身斑驳的老桥正中,矗立着一块用中缅文字写成的“中缅边境严禁跨越”的标示。站在畹町桥边,我们见到了通过新桥过桥的人群、车辆络绎不绝,冷不丁,一只从缅甸境内跑来的土狗跟随人群,从桥上悄然跨过,守卫畹町桥的武警战士连赶带撵,将狗赶回缅甸境内。
“很多缅甸的孩子每天前往中国这边上学,放学后又通过桥回去,两边每天边民都有互通。”畹町口岸的武警边防武警指着正通过畹町口岸的人群,这样告诉我们。1951年,畹町口岸就成为新中国第一批对外开放的口岸之一,畹町慢慢的变成了中缅交流的一个重要口岸。来自缅甸的民众前往中国境内买菜、看病、读书,中国民众前往缅甸境内经商,两岸鸡犬之声相闻,边民自由往来,友好互市……畹町桥已将两岸友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。